首届全国青年摄影展、2011连州国际摄影年展,青年摄影师王远凌的一组《十八梯》,让许多人为之驻足,当然也包括我。
在这些充满了人文气息的影像里,渗透着浅淡的清愁,温和的影调,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场景,通过人和环境的结合,自然地呈现出一种平等和互知的气息,仿佛隔壁邻居之间在唠叨、话语,轻易地直达内心。
曾经看过姜健拍摄的《主人》,以环境肖像的形式辅以大景深的环境细节,在为中原大地上的农民造像的同时,也展示了正统意识形态、当代大众文化与传统文化并存、对峙与黏合在农民生活空间中的现实景观。姜健照片中的河南农民们的家庭空间成为了他的拍摄对象的现实背景,尤其是“中堂”这个空间成为了构成这些肖像照片的丰富内容的一个重要因素。
王远凌的作品,影像类型同属环境肖像,不过和姜建的《主人》不同。首先是他选取的对象和背景:十八梯,这个在重庆居住人口最密集,最热闹的地方,随着经济发展城市扩张,新的城市中心向上而行,原来的老城区开始走向衰落,原来的老屋和街巷都将被夷为平地,随着高楼大厦的拔地而起,旧时的记忆将灰飞烟灭,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作为摄影记者的王远凌,突然之间觉得有些疼痛:他在想被拆迁后的“十八梯”将会永远成为回忆,但是那些根深蒂固的乡愁和骨子里的眷恋呢,又将何去何从?于是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那就是用视觉影像去留存一份属于十八梯的档案,这个档案不仅仅是留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是给未来和社会留下一些有价值的史料。于是精心策划,做好文案,王远凌便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拍摄。
王远凌对影像控制的恰到好处,他选取大画幅相机,特制的闪光灯,景深和拍摄对象之间的距离等多方面进行预先控制,使得拍摄出来的作品呈现最好的视觉效果。这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安然地站或坐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极有尊严地被镜头一一定格。
这些人的脸上,看似没有任何表情,但却庄重而肃穆,透过王远凌的镜头,我们无意中感知到一种弥漫在骨子里的整饬——那种内心深处的情感自然地流露在拍摄对象身上,无意中却渗透出一些忧伤和不舍,让人在读取的那一刻,便被温柔击中,不得动弹。通过这些影像,我们看到了人和人之间的一种尊重,那份来自心底的信念执着而顽强,也是那么的温暖。
简言之,王远凌的这组环境肖像体现了他在拍摄时的诚意——十八梯的居民在照片中的存在感,真实而不矫情,尽管生活在条件恶劣的“下城”,但从每个人体面的着装、姿态、表情来看,他们都拥有着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这些细节证明了摄影师的讲究和思考。
与其说这组《十八梯》成就了摄影师王远凌,让他跻身国内知名摄影师行列,还不如说他对于拍摄对象的用心凝视,让观者接纳了这样的影像呈现。那么成名后的王远凌在做什么?是放弃了对于这种视觉文献的继续拍摄呢?还是寻找着更多即将消逝的风景?带着疑惑和好奇,我走近了王远凌,和他进行面对面的交流!
访谈执笔:释藤
但是忠于摄影的心至死不渝这点我很清楚
释藤:你是摄影记者出身,这个特殊的职业是否给了你很多历练?
王远凌:对于摄影记者的经历我必须感恩,因为短时间内类似摄影的速成对一个摄影师的帮助还是很大的。你所看、所感、所经历的,都必须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张照片。渐渐地,这培养出了一些摄影者对于摄影的直觉,或者说视觉经验。我是进报社前一年才开始拍照的。我不像其他好多摄影记者,有实习经历,我是厚着脸皮去应聘的,带着一些拍自藏区的糖水人文片。
释藤
王远凌:我就说自己特别喜欢这个职业,希望他们能够让我试试。不过我能进报社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考试成绩好,会写文字,因为之前准备了两年的研究生考试,报的就是新闻摄影,不过没考上。后来我发现,摄影是实践,特别是新闻摄影。不过进了报社之后,我开始还被编辑骂哭过呢!
释藤:
王远凌:是啊,很重要的稿子,我就随便按了几张。当时我还在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做摄影记者,但我们老大(即时任重庆时报摄影部主任王桂江——编者注)说,你要是真觉得自己不适合,第二天就立马滚蛋,要是你还想做,忘了今天。
释藤:那时候你对摄影就很痴迷了?
王远凌:很痴迷,所有别人不愿意去的事情我都去,我实习了半年才转正。那半年,我没有休息过一天。
释藤:拍自己想要的片还是拍新闻稿呢?
王远凌:拍稿子啊!那时我还没有自我的意识,虽然适不适合做一个摄影记者我不清楚,但是忠于摄影的心至死不渝这点我很清楚。
最终还是因为我觉得在摄影上提高不了
释藤:其实你喜欢摄影也应该不是偶然的吧?有什么触动你的东西吗?
王远凌:可能是这样的,我父母都是学理工出身,在学好数理化的思想熏陶下,我小时候根本没想过会接触到任何艺术形式。读大专时,我学的是化学,每天枯燥的实验让我突然觉得是否需要重新考虑自己的人生。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对自己人生做思考。后来我就去看了很多书,发觉自己好像走错路了,所以又去重新读了个中文系本科。到了中文系我又觉得错了,因为班上的同学过于喜欢窝在自己的世界里,而我觉得自己要出去走走。于是大学每逢寒暑假,我就成了一个背包客,经常往外跑。开始我还写些路上的感悟,但后来觉得这样太单调,就跟家里借钱买了一台相机。其实我还想过学画画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释藤:看来开始的爱好还是蛮多的,但是一直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路。
王远凌:对,我们生下来好多事情没得选,只能一步一步修正吧。所幸的是,虽然走了弯路,但起码还是上了路,但是因此付出了很多时间,所以我现在觉得时间特别可贵。
释藤:其实这样也是一种历练和过程。拿起相机后你是不是发现这个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感觉呢?
王远凌:对,我就是奔波命。我受不了安逸,习惯不了平淡,我喜欢接触各种各样的可能,但是我后来发现,摄影记者也不对,起码在当时的报社,有很多的想法实现不了,我无法再在摄影上进步了。报社的工作,感觉很多时候就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事件去给你机会,你不知道今年会干什么,也许发生了地震,你可以去,但你又不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也许明年什么事情也没有,那一年就完了,什么都拍不了。
释藤:觉得阻碍你想要的东西?
王远凌:是啊,我为什么要等待,为什么要用一年时间去期待一个未知的发生?不过最终还是因为我觉得在摄影上提高不了。
释藤:其实是你的意识在逐渐地提高吧?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摄影有真正的感觉的?
王远凌:辞职之后。因为现在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打理,拍照片,选照片,参加展览,做推广,任何一件事情都在无时不刻地提醒自己,按下快门只是很小的一步,每一个环节都是自己所没有接触过的,可以被自己操控,但是似乎又毫无经验,所以就必须要事无巨细地想,坐下来认真思考。
对于做艺术家,我的态度是,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释藤:你是80后,我很好奇,年纪轻轻的你辞职后生活是怎样的?你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摄影事业中,万一没有成功,怎么办?当时想过这些世俗的问题么?
王远凌:不成功就回去上班啦,又不丢人。好在我以前在媒体圈还有些朋友,重新找个摄影记者的工作应该没有问题。家里的经济问题呢,父母倒不用我考虑,因为他们以前都是工程师。而且,如果我上班挣钱最多也只能到60岁,但是如果搞摄影,到死后我都还会有收入。我就是这么忽悠我爸妈的,加上我辞职之前得了几个奖,他们就姑且让我一试吧。
释藤:其实他们也是希望给你自由的空间吧。你父母还是比较开明的
王远凌:他们退休后,也是到处乱跑,跟我差不多忙。我相信,每一个摄影师,不管成功不成功,都要感谢自己的家人,我现在体会到了为什么任何人领奖时都会感谢父母。
释藤:必须有家人的支持和理解,否则怎么可能走的这么笃定呢。在《十八梯》这组作品之前,你是如何给自己的影像风格定位的?
王远凌:没有定位,就是在找自己的路,做各种尝试。那段时间其实是很苦闷的。不想跑乱七八遭的稿子,想去拍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又必须要工作。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重庆,闲暇时只能到处乱转,就是为自己拍一些喜欢的照片。
释藤:很多人一开始都是拍沙龙的,走了很长时间后才突破出来,而有的人却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你觉得自己属于哪一类?
王远凌:都不属于。此前不敢说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我可以肯定地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那时候比较开心,就是和喜欢的朋友一起出去拍片。那会儿,张晓也在重庆上班,木格也在,有时候严明也会跑到重庆来,那时大家一起拍片,都没有想过未来要怎样,就是觉得要拍照片,很纯粹。
释藤:开始也会无意识的去模仿某个人的影像风格吗?
王远凌:那倒没有,只是比较会在某个阶段专门有针对性地学习研究一些影像类型,比如原来做记者的时候,会专门集中去看大量通讯社的照片,日常发稿、每日精选、每周精选什么的。后来自己的照片也在精选中出现过了,就觉得看来看去没有意思了。然后又集中去看更多更艺术的照片,特别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无非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其实很多东西是互通的可以学的,有套路的,算不上模仿,没有套路的,想模仿也模仿不来。
释藤:模仿其实也是个学习的过程,不过能够为己所用才是真正实在的。你觉得自己是艺术家吗?
王远凌:不是,我只是摄影师,关于这个问题我思考过很多次。艺术顾名思义,艺+术,我在术上可能算是过了关,但在艺上,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太高的造诣,或者说,我尚还处于自我认识的初级阶段。
释藤:艺术家的身份有时候好像很简单,其实真正去理解也是复杂的
王远凌:这是个很悬的命题。当然,如果说艺术也可以是立地成佛的话,我此时的虔诚还让我觉得位列其中。其实是不是艺术家并不重要,我曾经认为,那些具备超越自身时代的认识的科学家都是艺术家,因为他们看到了这个时代所无法看到,正在思考这个时代所不思考的。艺术家的光环应该被放大,真正的艺术或许环顾我们周遭。在我看来,真正的艺术就是解放自我,有小我也有大我,不管用哪种途径。对于做艺术家,我的态度是,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
思想既然得益于别人,就应该回报于他人
释藤:在我们身边总有这样一些人,默默地拍了很多年,突然之间因为某项赛事,或者一个展览才被人发现,你觉得前面的这个过程重要吗?
王远凌:重要。当然,重要的是经历苦难和孤独,我们看到的一切成功的背后都是由巨大的艰辛,甚至是苦难做支撑的,这是普遍历程,摄影师也不能例外。脑满肠肥成不了大事,只是你愿不愿意说而已,中国人奉行苦尽甘来的教义,渐渐地默认了吃苦对于成功的必要性。但是我倒认为有苦就要说出来,因为苦里面包括失败,挫折等因素,这些因素是人为的,也有客观的,但如果说出来能让别人少走弯路,我觉得说出来就值得,且有用。因为我们的对手是时间,是你所处于的时代,不是那些走在这条路上的人,不应该让错误和失败成为秘密。思想既然得益于别人,就应该回报于他人。
释藤:同感,喜欢这样率性的你,很多人喜欢保留,喜欢把一些过程隐藏起来。
王远凌:心里话而已,道理都摆在那里。
释藤:我一直都觉得作品如人品,如果人品不好,作品再好又有什么用!
王远凌:看照片能看出人来,这是真的,藏也藏不住。人要顶天,还要立地,思想在上,血脉在地。我现在做的事情,似乎也是在通过摄影这种方式修正自己人性中的一些弱点。
释藤:其实成不成的了艺术家是其次的,重要的是有颗包容的心!你的作品涉及人文、地理,包括生命等的特质,其中《十八梯》就是典型的代表。请问你对这个关于人的主题是如何去理解的?又是如何一步步地深入和变化的?
王远凌:关于人,我最想探讨的就是人的命运。我时常会假设,如果我不生在现在的家庭,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如果我不搞摄影,我会在做什么——人生总有几次命运的分叉线,我们按着直觉做了选择,但我还是好奇于另一个答案,所以,我希望在别人的命运上看到更多的可能。《十八梯》也是这样,我有想过,如果镜头前面的这些人是我,我该怎么拍我自己,所以照片中呈现出来的,尽可能多是美好的气息。
释藤:其实环境肖像拍的好的大有人在,但是你的影像还是如此直接地打动了很多人的内心。在你本人看来,这样的影像最可贵之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去拍?
王远凌:那时我已经很明确要辞职了,未来该去哪里,我也不清楚,所以我要好好拍组片子缅怀一下我在重庆的30年,把拍那些人当成拍自己,也许这就是它们的可贵之处吧。
释藤:我发觉很多人的内心对于故乡总是有着盘根错节的情怀,那时候你是带着眷恋和不舍的情怀去拍的?
王远凌:倒没有想这么多,就是想拍好,凭直觉和情感。这种可贵说穿了就是真诚,如果不真诚,就是对我和我前30年的否定。
释藤:如果真的被否定,我想应该是最痛苦的事情
王远凌:对啊,怀疑过去,怀疑存在,应该属于哲学范畴了吧。
打破专题思想,才会让专题更深
释藤:现在人们喜欢把自己的心门关的紧紧的,对于被拍摄对象,你一定也碰到过被拒绝和怀疑吧,你是怎样去调剂的?
王远凌:随缘,世界上没有哪张照片是必须要拍的。尽量做到先沟通,最多软磨硬泡,不行也就拉倒。
释藤:记得卡帕说过,“你拍的不够好,是因为你靠的不够近”,对这句话你是如何理解的?
王远凌:这其实是指的心理距离。有些人理解这句话,只有物理距离时,那就失败了,所以后来我们爱玩笑,如果你拍得不够好,是因为你靠得太近。
释藤:你觉得一个好的专题应该怎么样去拍才更具深度和张力?
王远凌:打破专题思维。也就是说,刚开始可能有个想法,姑且可以被称为“有了一个专题的概念”,然后在具体的实践中,我往往发现,很多阻碍你思想深入和拓展的最根本因素,是你最初设定的这个所谓的专题概念已经无法容纳下不断膨胀的思想火花,概念装不下,内容装不下,类型装不下,最后,就必然是打破专题的概念,随心所欲地拍,然后再想办法找一个更高,更宏大的概念,再形成一个所谓的立意更高的专题。专题这个框应该随着照片的质与量的扩张而扩张,打破专题思想,才会让专题更深。
释藤:有道理,你觉得作为一个摄影师最应该秉承的是什么?
王远凌:诚实,善良,片如其人。
释藤:说的对,作品应该是内心的印证。你觉得作为一个年轻摄影师,当下最需要关注的是什么,在作品中应该拿什么去打动别人?
王远凌:我没有想过要打动别人,我只想也只能考虑是否打动我自己。摄影不能救赎。至于最关注,我也许最关注的还是我所处的当下,这个很大,但是这个也是摄影的优势,或者说,我关注的还是我所处于的这个时代下,我所正经历的周遭吧。
释藤:自我的范畴更大。
王远凌:对,未来的时代,由千千万万个我所组成,应该更加丰富,更多元。
释藤:是,纵向横向都应该是大发展的时候。
王远凌:应该是会翻开新的一页的。
释藤:很多人说摄影是回归原点的问题,你觉得呢?
王远凌:我觉得这个命题本身点有问题。首先,关于原点,这个定义有些含糊,原点是什么,是摄影的原点还是自我的原点。第二,摄影术最初的诞生,并不在于用以表达,而是纪录,所以摄影的第一功能是纪录。如果说摄影是在回归原点,那我想这个摄影更多的是在谈作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的摄影,但是摄影对于人来说,还有很多功效,纪录、传播,等等。拍张照片嘛,何必搞这么复杂呢?!
释藤:说的有道理,这个问题本身就存在矛盾。
王远凌:对,要看放在什么样的语境下,所以,语境不详,我就很难对这个问题做出理解,如果放在整个摄影的体系下,这句话肯定是错的。
释藤:其实这个原点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呢,就是回归内心,比如说摄影的本体语言、摄影的手法,等等一些东西。
王远凌:还是语境的关系。如果原点说的是内心,那又有一个问题,有些作为宣传任务的新闻照片,有些作为广告的商业照片,是不是就完全回归到原点,回归到内心了呢?摄影对于一些人来说是个工具,对一些人来说是个爱好,还有些人当事业,当然也会有人当信仰,甚至对有些人根本就毫无意义。
释藤:换句话说,这个问题太概念化、太模糊了。
王远凌:对,摄影是个需要具体化的概念。所以,我是反对在摄影上谈一些大问题的。所以,谈摄影不如谈照片,或许是我还没有能力去谈摄影吧。
释藤:记得你和我说摄影也是修行,这又让我想到了你的《十八梯》。
王远凌:对,我离开报社的时候,就跟我老大说过,我在这里的修行结束了。
我也一直这样认为,照片是能让人看了舒服的东西
释藤:你的作品用一种人性特有的光辉和温暖打动了很多人。其实这样的环境肖像拍的人很多,你觉得你的优势何在?
王远凌:在中国,作为纪实的肖像摄影这几年才开始普遍流行起来.之前我印象中深刻的有姜健老师的《主人》,肖全的《我们这一代》,宋朝的《矿工》,等等,但都不多,特别是对于底层人肖像,就更少,我可能只是钻了中间一个空子吧。
释藤:实际上你做的很好,比如拍摄的手法上,呈现的影调等。开始没有周密的计划吗?
王远凌:真的没有,尝试了好几种相机,好几种拍法。有朋友说过,你虽然用大画幅相机,但是你用的却是反大画幅的方式。
释藤:为什么这样说呢?
王远凌:因为大画幅追求的是小光圈,长景深,清晰的高密度,高质感,但我都是用大光圈,浅景深。用大光圈拍摄,是新闻、报道摄影师常用的手法,因为这样可以获得更高的快门速度。这么弱的光线下,拍人,我也吃不准啊。
释藤:歪打正着,反其道而行之,你是第一次用这种相机吗?
王远凌:因为我之前不知道大画幅该怎么拍。所以,我可能在无意识中打破了一些约定俗成。在我看来相机嘛,无非就是光圈、快门、感光度的组合。
释藤:这样拍的话,你的整个节奏就慢下来了吧?
王远凌:相对慢了很多。其实刚开始拍的时候,手忙脚乱,到了后来,对于相机操作熟悉之后,就游刃有余了,而且刚开始的思考完全是一种直觉。古人不是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估计就是这个道理。
释藤:对,古人的很多话还是值得借鉴的。
王远凌:以前在报社,想着把照片拍好,到处看照片,是有帮助的,那时,到处要别人收藏的照片,饥渴啊!都有这样一个过程,天才毕竟是少数。
释藤:后天的勤奋更重要。那时候你哪些类型的片子看的比较多?纪实、风光?
王远凌:都看,现代摄影趋向于融合,目的在于打破分类。但可能我所做的还是更偏向于更艺术化的纪实吧。
释藤:纪实照片艺术化,这一点其实也是你的特性,那你今后创作的影像是否还会沿袭这种拍摄手法呢
王远凌:是的,现在正在拍摄的《降解的乡村》也是这样。
释藤:《降解的乡村》,很有意思的名字。可以简单透露一下情况吗?
王远凌:在我个人网站(http://wangyuanling.com/123/multi-feature-/)上有一些片子。这实际上是一个合作项目,项目发起者要做一个探讨中国当下状态和未来思考的纪实性项目,然后在网上找摄影师。我当时觉得还比较有意思,就参与了其中的一个,关于四川大巴山山区,农村荒漠化的项目,就是降解的乡村。至于为什么说合作了,是因为他们可以给我一定的经费,用以路费什么的,但是没有额外报酬。
释藤:公益性的严肃摄影已经成为一种趋势,这其中似乎还需要摄影师自己独立去完成很多东西?
王远凌:对,我还要自己写文字。而且完全是自己去找点拍,反正我也是瞎转悠,但我不会拍得太传统纪实。
释藤:延续你的风格,照片的影调总是让人感觉很舒服。
王远凌:我以前看一部卡通片,《中华小当家》。里面说的是做菜的,有句话说,饭菜是能让人感到幸福的东西,对于摄影,我也一直这样认为,照片是能让人看了舒服的东西,这种舒服不是说安逸,而是在感官上愿意接受。当然这不代表纯美,自己的态度不能丢失。
释藤:这样的感觉很棒,也会很符合大众的口味。说起来,你喜欢的摄影师有哪些?谁对你的影响最深?
王远凌:我时常会喜欢某个摄影师的某些照片,但并不固定。其实对我影响最深的是玛格南的纪实摄影体系,全世界好多人都受他们影响太深了,深到后来要慢慢去摆脱。还有就是战地摄影师詹姆斯·纳切威,看了关于他的电影《战地摄影师》我才打算走上摄影之路。当然,国内的摄影师也有人对我有所影响,比如严明、游莉、张晓、孙彦初等这些朋友。在我还是一个记者的时候,他们让我看到了摄影更多的可能。反正帮助和影响过我的人太多了,其中严明算是帮助最大的。当然,我也读了很多摄影史、摄影理论的图书和画册,比如《摄影的精神》《明室》《论摄影》等。
释藤:这个问题可能有些敏感,好像有人说过你的作品风格有点像严明,你怎么想?
王远凌:有人说过。其实很正常啊,有一段时间,其实除开当摄影记者的经历,我和我所处于的环境还是很闭塞的,当时对于真正的摄影还知之甚少,但已经觉得要有所转变,所以,就常跟他聊,一年中也约着出去一两次。所以,在内容、表现方式上就会有相似,就当是共同进步嘛。好多摄影师都结伴同行过,中国的、外国的,只是那个时候我的个人意思还比较混沌而已。
释藤: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现在仍有很多人喜欢拍胶片,你好像也是,你是否觉得这样拍摄的过程给了你更多思考的空间?
王远凌:我有个故事,来自于小时候那些讲道理的读物:说大书法家米芾,小时候常常也写不好字,有一天来了一个秀才,米芾就向他去请教,秀才说,我这里有一种纸,能让你写好字,但是,这个纸很贵,要好几两银子一张。米芾带着半信半疑的心买了一张,回家后,却迟迟不敢动笔,因为这个纸很贵,他怕写上去没有写好,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他都在想,我该在上面写什么呢,怎么写呢,当他想得无比清楚的时候才真正动笔,自然,这个字就比原来的好很多。这也是我为什么拍胶卷的原因。
释藤:寓意很明显,其实这就是一个过程,须细思量,慢推敲。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一句话:摄影需要温情的凝视,你现在还这么看吗?
王远凌:我心永恒,涛声依旧……
人物简介
王远凌,1980年生于重庆,毕业于西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曾任重庆时报摄影记者,现为自由摄影师,居于重庆。曾凭借艺术化纪实摄影作品《江》斩获“徐肖冰杯”全国摄影大展艺术类收藏作品奖、同主题作品入展2010年大理国际影会中国新锐媒体视觉联盟群展;凭借作品《十八梯》先后斩获
后记:对王远凌的访谈,前后花了三四次的时间才终于完成初稿,期间断断续续的采访,让有些问题停滞不前,但是也给了我们之间互相思考的空间。我清楚地感觉到这样的交流,也是一种互相激发的促进和提高,他认真地去审视自己内心的想法了,而我则从他的言谈里体会到摄影包含着更多的东西。从他的身上我感受到他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作为一个自由摄影师,确实很不容易,需要坚持,更需要有独立的观点和秉持的信念。就像他自己说的,摄影就是修行,路漫漫其修远矣,修行之路漫长更需坚守!(释藤2012年10月于台州)
此文整版刊发于《中国摄影报》2012年10月19日第三版!